七十六、你将她丢在何处<br/><br/>陆芷云一走，那阁楼中又只剩杨璟兄弟二人。这二人虽说嘴上不说，那模样显然很是不习惯突然少了人。<br/><br/>好比今日，君华直嚷着阁楼过于清净，欲拾掇一番转回云山。这话要是换在往日说了，杨璟定是乐见此举，可今日见他要走，那心中竟是压都压不住的冒起火来。<br/><br/>君华转上二层问道：“我这便回去了，你可有话要捎给梦馨师妹的？抑或是别的师妹？”<br/><br/>杨璟心下来火，一挥衣袖就见一道白光向着君华而去。<br/><br/>君华却是不恼，堪堪躲过那一击，似笑非笑道：“哎呦，杨小仙君还会发火了，你何时变得这般喜怒无常了？”顿了顿，又叹道：“哎，为情所困啊为情所······”<br/><br/>还未待他话完，就见杨璟又是一击。这一下来的突然，险些打到君华胸口，君华怪叫一声，又低咒一声，这才稳住了身形。正要张嘴马上几句，就见杨璟正看着一处。<br/><br/>顺着杨璟视线看去，就去那空中远远飞来一只五彩斑斓的小鸟。君华一怔，此鸟乃是仙尊洛托的爱宠，难怪能轻易进的杨璟设下的屏障，只是仙尊动用了这灵鸟，必定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发生了。<br/><br/>兄弟二人默默不语，只等那灵鸟扑棱着翅膀飞进阁楼，小眼睛灵动一转，又向着杨璟而去，堪堪落在杨璟肩头。<br/><br/>“敢问灵鸟，仙尊有何吩咐？”君华正色道。<br/><br/>那灵鸟显然未料到君华会先开口，只见它对着君华白眼一翻，又转了个方向面对杨璟，显然很是不喜君华。

眼见君华一副恨不能上前捏死这灵鸟的模样，杨璟接过话头道：“灵鸟仙君，师尊唤你来，是何事要说？”<br/><br/>灵鸟伸出翅膀抖了一阵，方才张开它那张尖细的鸟嘴道：“也无甚大事，就是要告诉你一声，师尊夜观天象，那南方斯君王的星象暗淡。”<br/><br/>杨璟一怔，又很快反应过来：“南方，可是陆家皇族。”<br/><br/>灵鸟瞥了君华一眼，又伸出翅膀放到杨璟肩上，作势拍他肩膀道：“孺子可教也。”<br/><br/>君华一个踉跄，心下腹诽：他日别让这死鸟落在自己手上，不然定要叫它做回秃毛的灵鸟。<br/><br/>杨璟心下略一思索，又问：“师尊可说，那帝星可有陨落之势。”<br/><br/>灵鸟懒懒道：“这我就不得而知了，只是，本君听闻那陆家皇族的太子,于几日前进族中宗庙祈福，这个中厉害，你自己琢磨琢磨。”<br/><br/>杨璟一怔，又抱拳道：“多谢灵鸟仙君指点。”说话间又摊开手掌，只见那掌心之上有几粒五彩的稻米：“仙君请。”<br/><br/>那灵鸟一见那稻米便两眼放光，碍于鸟面不能妄动，此番听得杨璟一言，自然是骑驴下坡，即刻飞到他手掌间，如同小鸡吃米般将那五彩稻米啄吞下肚。<br/><br/>待到那五彩米粒全部入了腹内，方才懒懒抖了抖翅膀道：“时辰不早了，本君还得回去复命，你等就不用留我了。本君去也！”说话间，就见它又扑棱起翅膀，转了方向如同来时一般懒懒而去。

君华却是看得好不郁闷，对着灵鸟去的方向骂道：“没皮没脸的，谁稀罕留你，飞得快些好。”转头又对杨璟道：“大约是老天嫌你清闲了两千多年，此番给你找点事儿做来磨练你一番，不然又怎会叫你救了闺女，又得去救老爹。”<br/><br/>杨璟闻言顿了一下，那脑中又显出陆芷云模样，心下莫名一酸，忙出言道：“天命难违，师尊之意，只怕不在这大原皇帝陆淳身上。”<br/><br/>君华咧着嘴，龇牙一乐：“师尊这意思莫不是要你去赶紧将那明月公主娶回家来，免得她祸乱天下？”<br/><br/>杨璟却是不恼，冷冷扫了他一眼道：“你不是要回云山么？现在回去还能赶上灵鸟仙君。”<br/><br/>君华脸一垮，竟是十足的可怜情态：“那死鸟为老不尊，仗着自己近万年的修为欺压于我等，你倒是狠心，竟让我与它一道回去。”<br/><br/>杨璟不答，君华又换了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情：“再说，你杨璟有难，哥哥我又怎能丢下你自己回去呢。”说话间又几步蹿到杨璟跟前，拍了拍他肩头：“你莫急，哥哥现下便与你一道去那大原皇宫里瞧瞧情况。”<br/><br/>话音未落，就见杨璟招来一朵云彩，款款站到那云彩上去，眨眼便从阁楼前消失了声影。<br/><br/>君华深吸一口气，一副痛心模样：“哎，年龄大了就是留不住了啊。”话落，也招来一朵云彩踏上去，追着杨璟的步伐去了。

······<br/><br/>陆芷云自余靖绥上马之后便着实别扭，也不知那余靖绥是有意还是无意，将她紧紧抱在身前，还从她两侧伸出手来拉着缰绳。<br/><br/>就在那马蹄的奔跑声中，陆芷云伸手掐了余靖绥一把，恶狠狠的骂道：“要你这厚脸皮的敢占本姑娘便宜。”<br/><br/>余靖绥疼的龇牙咧嘴，却是不敢移开手去，就怕她被马颠簸的摔了下去，一边又要赔笑道：“误会误会，我哪里敢占姑娘的便宜，实在是山路颠簸，这马匹跑起来总是没有马车那般舒坦的。”<br/><br/>闻言，陆芷云默了片刻，又问：“你是如何打开那屏障的？”<br/><br/>余靖绥思索片刻，最终决定将实情告知于她，于是缓缓开口：“你可注意我打开那屏障的是一颗珠子，那珠子是你那清俊不凡的杨师兄交予我的。”<br/><br/>言下之意明了，杨璟将那能打开屏障交予余靖绥，是料定了他总有一日要离去，只是不知他可料到了自己会与余靖绥一道离去，抑或是他本意就是让她与余靖绥一道离去。<br/><br/>一念及此，那眼眸中的光亮又灰暗了几分。<br/><br/>余靖绥只当她伤怀于此，也不出言劝慰，这心结总要自己去打开的好。<br/><br/>二人骑着骏马奔驰一夜，不知何时就见陆芷云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，余靖绥放缓了速度，悠悠的走在路上。玉书从后面赶来，待到近前放缓了速度。<br/><br/>“那边可安排好了？余澜斯呢？”<br/><br/>“回主子，国主伤愈，现下还住在白竹镇里，约莫还在打着姑娘的主意。昨日主子传信，我便安排了人手去扰乱了视听，只是国主乃是睿智之人，早晚要发现主子带出了姑娘，主子还得尽早打算才是。”<br/><br/>余靖绥心下略一思索，转头道：“天下之大，总会有我等容身之所。鱼和熊掌不可兼得，我既得了她，也不怕失去其他。”<br/><br/>玉书一惊，又看了余靖绥怀中的陆芷云一眼，面上神色极其复杂，张口欲言，却被余靖绥伸手打断：“你无需多言，我只带她出去走走，待到她心属于我了，自然会归来。你且打理好手上的事，免得我日后归来还要烦心这个。”

······<br/><br/>泰安皇城，皇帝寝宫。<br/><br/>太子陆重白侍疾，寸步不离皇帝陆淳。<br/><br/>此时就见他接过宫女端来的金盆，搁在架上，又绞了面巾上的水，摊开来给陆淳擦脸。<br/><br/>那陆淳却是昏睡在榻上，一脸蜡黄，又瘦得厉害，脸上无半两肉。<br/><br/>杨璟与君华二人掩了身形站到陆淳榻前，见那陆淳模样皆是心下一紧，如此模样，只怕气数将尽。可那民间百姓还一无所知，想是陆重白将此事捂得太过严实，转念一想，如是叫那外界探得消息，只怕照着余澜斯那性子，即刻便要转回东研趁着大原国丧之际打来。<br/><br/>二人心下斟酌一番，对望一眼，似是达成一致，捏了诀，堪堪显出身形来。<br/><br/>陆重白心下一惊，从榻前跳了起来，待看清杨璟面容，面色一缓，拱手道：“仙君有礼。”转头又对君华道：“不知这位是？”<br/><br/>还未等杨璟答话，君华便接过话头道：“我乃杨璟的师兄。”<br/><br/>杨璟恐他又要啰嗦半天，忙接过话头问：“你父亲这是何时开始的？”<br/><br/>陆重白深深望了他一眼，似是想要问些什么又吞了回去，顿了片刻才缓缓道：“自妹妹走了之后便是如此，宣了御医，也查不出什么毛病，只说心内郁结而致。”<br/><br/>闻得此言，杨璟哪里还会不明白，这陆淳位及皇帝，身在高位，又护不住自己闺女，仍由她离家远走，那心中悲凉可想而知。加之愧对陆芷云，恐她活的不如意，慈父之心，日夜忧心，这铁打的身体也是扛不住的。<br/><br/>杨璟的面色渐趋冷凛。

陆重白见他不吭声，不免有些急：“仙君能救得我幼妹，定也能救我父皇。”他咬了咬牙，弯腰鞠躬：“请仙君再施援手，救我父皇。”<br/><br/>杨璟上前几步，虚扶一把：“莫要如此。”见陆重白直起身子望他，又道：“我听闻你今日进了宗庙祈福，如是你父亲这病不能外传，你此举岂非自打耳光。”<br/><br/>陆重白一愣，望向他的目光变得深邃：“我进宗庙祈福那日，乃是我幼妹生辰之日。”<br/><br/>杨璟神色一僵，垂眼避开陆重白那灼人的目光，顿了半响，缓缓道：“你那幼妹，已不在我处。”<br/><br/>陆重白大惊：“怎会如此？我妹妹去了何处？我怎会没收到消息？可是她做错了何事？我那妹子自幼娇惯了些，还要仙君海涵，莫要与她计较才是。”<br/><br/>眼见陆重白每问一句，杨璟面上便要冷上一分，君华忙出言道：“莫急莫急，我来与你讲。”<br/><br/>陆重白乃一国太子，自诩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动，却偏偏在陆芷云这事上不能自持。他心知自己莽撞，眸色一缓，只等君华说来。<br/><br/>君华瞥了杨璟一眼，正色道：“此事说来也有些复杂。本来杨璟受师尊所托救你妹子这事没什么大问题，可问题是你这妹子乃是凡人一个，总要嫁人生子，如是将她绑在杨璟身旁，她又怎么去寻心上之人。”顿了顿，又道：“我云山仙规有说，仙凡不可恋，不然倒也省了这许多麻烦事。不过你放心，虽说你这妹子不在杨璟身旁，只要她有困难，杨璟定是会站出来护她的。”<br/><br/>睿智如陆重白，君华虽未明说，他又岂会不知其意，怕是他那幼妹瞧上了人家杨仙君，仙凡有别不能恋，不得已才离去。想到此处，又望了杨璟一眼，心下一缓，他既是答应了护她，哪怕不在一起也是不会出错的。

陆重白心下稍安，对着杨璟又是一鞠：“给仙君添麻烦了，仙君为人，重白信得过。”<br/><br/>杨璟面色又是一僵，极快地掩了眸中神色，又转眼仔细打量了那躺在榻上的陆淳，淡淡道：“我这有颗丹药，你且拿去给你父亲试上一试。”说话间，就见他手掌摊开，那掌心中显出一颗黑色的药丸，闻之气味芬芳。<br/><br/>陆重白大喜，接过丹药，端了水杯，扶起陆淳，一手在他下颚一捏，一手忙将药丸喂了进去，又在他胸前轻轻一拍。那药丸一入肚腹，就见陆淳面色缓和了些许，等了片刻，竟是眼皮一动，缓缓睁开了双眼。<br/><br/>陆淳睁眼就见眼前站了两人，那白衣的似曾相识，他缓了片刻抬头再望杨璟，心中猛地一怔，那眼中便噙了泪花。又向四周扫了一圈，望着杨璟问：“芷云呢？朕的女儿呢？你将她丢在了何处？”<br/><br/>他一开口，声音沙哑无力。让人听得心中一酸。<br/><br/>杨璟只觉心下莫名一痛，脑中激荡着陆淳那句“你将她丢在了何处？”

七十七、惊闻噩耗<br/><br/>听得陆淳话落，陆重白歉然的看了一眼杨璟。<br/><br/>君华将杨璟那阴晴不定的面色看在眼里，心下长叹一口气，转头又对陆重白道：“你且好好照顾你父亲，我兄弟二人七日之后再来。”<br/><br/>陆淳理智回笼，忙叫住杨璟道：“你过来坐，我有话与你说。”<br/><br/>杨璟一怔，掩了眸中惊疑，款款站到陆淳床榻之前，又觉如此站着颇有种居高临下之感，才缓缓坐下身去。<br/><br/>陆淳见他坐下身来，虚弱一笑，缓缓道：“我知自己时日无多，闭眼之前只求你一事，望你能成全。”<br/><br/>杨璟犹豫了半响，又道：“请说。”<br/><br/>“如是有朝一日，她落入东研国主之手，你便亲手杀了她。”<br/><br/>此言如同一声炸雷，莫说陆重白当场变了面色，连杨璟那张千年不变的面容也出现了一丝裂痕。<br/><br/>还未等杨璟答话，陆淳又道：“这世间有许多事，自以为掌控的事，其实未必真如料想一般握在手中，人再如何也胜不得天。如有一日，芷云落在东研国主手上，你便亲手杀了她，无需犹豫，也免去她日后受苦。”顿了顿，又道：“如是能重生，我倒愿我陆家从未有女。”<br/><br/>话落，陆淳了眼睛躺下。<br/><br/>杨璟默默不语，怔了半响之后，转头瞧了榻上的陆淳一眼，起身与君华隐身而去。<br/><br/>······<br/><br/>陆芷云离开阁楼已近一月，她与余靖绥走走停停，一路向西而去，离了泰安已是千里。要说余靖绥也是有几分本事，将出走这事在余澜斯那厮面前瞒了许久，以致于余澜斯在半月之后才发现这其中有许多不对劲之处，忙将雪虫逃出来察看一番。

这一看可了不得，那本来应在白竹镇附近的陆芷云，不知什么时候已跑出白竹镇了。当下也细细思索了一番，忙使人往西边去追陆芷云，又找来了闻海，叫他去请那妖尊齐天出手相助一把。<br/><br/>这可苦了闻海，昔日他对外宣称齐天乃是他闻海的朋友之流，可真要算起来，那齐天哪是他可以高攀得上的朋友。只是主子有令，不得不从，拾掇一番，也往着西边的南山去了。<br/><br/>待到找着齐天府邸之时又过了十日，他腆着脸拿着齐天醉酒之后落下的黑玉牌，敲开了人家妖宫的大门。那开门的是个豹头人身的小妖，开门就见门外站了个面白无须的凡人，心中一喜，只当他是无意之中乱入的凡人，扔了手中的长枪便要将闻海撕了吞进腹内，没承想那人却是从身后掏出妖尊的黑玉牌拍在他那豹子头上。<br/><br/>那黑玉牌乃是妖尊身份象征，见黑玉牌如见妖尊本人，不得已将闻海带进了妖宫。那妖宫之内昏昏暗暗，又飘着些许黑雾，闻海走在其中只觉心跳得如擂鼓一般。好在不多时便在半道上见着了齐天。<br/><br/>闻海十分热情的引了上去，稽首行了一礼：“闻海见过妖尊大人。”<br/><br/>齐天微有诧异：“你怎会在此。”<br/><br/>闻海熟络一笑，又将齐天吹捧了一番。<br/><br/>齐天不耐听他啰嗦，摆手问道：“你来求我何事？”<br/><br/>闻海一听，忙将余澜斯之意霹雳巴拉的道了出来。<br/><br/>齐天听他话落，戏谑一笑，说道：“你等凡人小打小闹之事，本尊实在无兴趣参与。”<br/><br/>闻海心中一个机灵，又道：“我家主子说了，如是日后将天下合二为一了，可将两城割给妖尊大人。”<br/><br/>齐天一听，却是“哈哈”笑了起来，又道：“我道你主子是何了不得的人物，原来这般小气的紧，莫说那两座城，但凡我齐天想要的，哪怕天下我也能夺得。”

闻海心中一紧，思索片刻，又问：“不知妖尊大人中意何物，只要我能寻得，定是给妖尊大人送来。”<br/><br/>齐天笑道：“也不是没有本尊喜欢的，就看你主子舍不舍得给。”<br/><br/>“妖尊大人所指何物？”<br/><br/>“听闻你东研国宝乃是百年的珊瑚玉树，我瞧着那物拿来做套新嫁娘的头面倒是不错。”<br/><br/>闻海心下一松，就怕他提出什么拿不到的物事，要说那珊瑚玉树，虽说贵为东研国宝，但如是能为国家献身，也算是物有所值。想到此处，忙应声道：“那珊瑚玉树能被妖尊大人瞧上也算是它福气，待我主子回东研之后，定将珊瑚玉树打包送来。现下还请······”<br/><br/>齐天截了他的话道：“你无需多话，待本尊将那多话的丫头抓来，自会去取那珊瑚玉树。”<br/><br/>“那就请妖尊大人与我走一趟。”顿了顿，又道：“若不是那白衣小子多事，哪里还用麻烦你妖尊大人出手。”<br/><br/>齐天不答，招手唤过一个妖吩咐：“你去与小竹妖说一声，本尊出去一趟，要她好生准备一番，本尊回来便娶她作夫人。”<br/><br/>小妖领命而去，齐天转头一挥衣袖，闻海只觉一阵狂风袭来，竟是飘了起来。闻海心下大骇，又很快反应过来，定是这妖尊携了他腾云而起。<br/><br/>齐天见闻海如斯模样，笑道：“好在你有幸识得本尊，要你等这般去与那两个小神仙打，只怕是有去无回。”<br/><br/>闻海大惊，忙问：“妖尊大人，您说那两小子是神仙？”<br/><br/>齐天嗤笑一声：“我道你们吃了雄心豹子胆了，拿着鸡蛋去撞石头，原是不知那两小子身份。”顿了顿，又道：“那两小子，皆是云山那老贼的座下弟子，长得倒还算过得去，就是那法术不堪入目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