和许多非全职妈妈一样,我经常要和自己的歉疚作斗争:我留给孩子的时间、对他的陪伴,是否不够多?在幼儿期,孩子对妈妈的需求看起来简直像是无限的!大家也都说,“陪伴”是妈妈应当给予孩子的最佳教养。更尤其当看到全职妈妈,或那些乐于拨出更多的时间、注意力,包括体力与脑力,给小孩子的妈妈时,这种不确定感、自我怀疑、纠结……会更加明显。 直到有一天,我看到这样一个场景:在我合作的绘本馆,两个3岁多的孩子,原本各自占据一个角落,各自做着自己感兴趣的事:看书、画画、摆弄印章、做拼图……对,小孩子的兴趣转移得很快,但在书本、玩具、空间都足够的绘本馆内,他们总能在结束上一个游戏之后,很快又找到新的兴趣点。有时候他们也有短暂的交集,互相交谈一会儿、彼此展示自己的游戏成果、因好奇而观察或参与对方的游戏……而绘本馆的工作人员,也在自己的工作区安静地做事,只是偶尔扫一眼孩子们,以确保他们一切ok(没有做什么危险的事);惟有当他们真正有需要——即当他们出声呼唤时,才走出来,给予必要的协助、或简要指引。大家各得其所,馆内的气氛安静而和谐。 然而,妈妈们回来了。绘本馆内忽然变得嘈杂起来:这个妈妈问孩子要不要吃东西,那个妈妈又问上厕所了没;这个妈妈从书架上拉出一个绘本问孩子要不要读(孩子说“不要”,明显不耐烦,因为自己的游戏被打断),那个妈妈又在孩子的绘画纸上指指点点,建议他这里画多条线、那里涂什么样的颜色(孩子看起来有点茫然:那并不在他之前对整个画面的构思中);这个妈妈责备孩子怎么只顾着玩、却不喜欢看书,那个妈妈又开始就着孩子所画的内容编起小故事…… 一时间非常热闹,馆内都是妈妈们的声音,孩子偶尔开口,总是没说几个字又被妈妈的话语盖过。后来其中某个孩子的外婆也来了,从包里掏出很多的水果、零食,塞给两个孩子吃,于是大家忙着帮他们系围兜(“要不然一定会弄脏衣裳!”)、给他们擦手(“手玩得脏脏的怎么能直接抓东西吃!”)、收拾桌上的东西腾出地方来好放吃食。然后有个孩子说他不想吃,于是大家又好一阵劝说(“每天都要吃两份水果喔!”“这个饼干很好吃呢,不尝尝看太可惜了喔!”)最后终于尘埃落定,两个孩子的嘴巴都被塞得鼓鼓囊囊,妈妈们又开始从书架上拽出新的绘本…… 整个场景好似一出戏,家长们争相出演主角,恨不得夺取观众的所有注意力——观众首先是孩子,然后也包括在场的其他大人:对后者,家长们的“表演”感觉上像是为了显示:看我对孩子多好,多懂得他的心理,孩子多喜欢我为他安排的种种活动……这种情形在几位家长同时面对一个孩子时,还会演变为隐隐然的暗中较劲儿:你提供给孩子A,我就要给他B,总之不能比你做得少。而孩子呢?实际上只不过是配合家长表演的配角、乃至“道具”! 但事实上,孩子们,在他们的活动或游戏中,本来不是应该是主角的吗?他们不是应该自己选择喜欢的事情、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去做(只要不伤害到自己、也不妨碍到别人),不是应该自己挑选游戏的道具、发明游戏的方式,自己商议游戏的规则(如果是和小伙伴们一起玩的话)吗?不是应该让他们跟同龄的小伙伴们一起玩(而不是让所有小孩子都围着家长、等于是跟家长在玩)吗?而家长本来需要做的、或者说应该做的仅仅是:为他们提供合适的场地、充足的玩具,然后扮演好“守护者”的角色(确保安全;在孩子们提出需要时协助解决问题)。但在上述场景中(事实上也是许多家庭内经常发生的场景),家长却突入(或者说严重一点,是抢夺)了孩子的舞台。 是的,要“退后一步”经常是非常的困难。尤其当家长一眼就能看到孩子的问题、一下子就能提出更好的解决方案时,但更尤其是当家长没有其他的、投注注意力的焦点,甚至(经常是下意识地)需要从孩子那里获取存在感时。没错!“刷存在感”,这就是绘本馆内的那个场景中,那些家长们给我的感觉:不是孩子在需要他们(孩子们原本正自得其乐),而是他们需要孩子(我既然来了,就要让孩子的活动有些改变,至少得跟我不在场时不一样吧!)。 那个时候我忽然意识到(就算是为自己的辩解吧!),全职妈妈其实有些重要的问题必须要处理:1)将注意力投注在自己的事情上面(自己感兴趣的、擅长的、能够做的……),而不仅仅是投注到孩子身上;2)在“自己的事情”上获取存在感,而不是依赖于孩子(或周围他人对陪伴孩子这件事)的回馈(肯定)上。而这两点,对于非全职妈妈来说则容易处理:因为我本来就有自己的一摊子工作呀,我本来就忙得恨不得一天有48个小时,当孩子能够自得其乐地玩上一会儿时,我即刻走神去想自己的事情了……所以,我对孩子应该比较不容易出现“过度关注”的问题吧? 我这样自我辩解、自我安慰……自欺欺人地想着,然后,忽然意识到:当我在纠结中(工作还是孩子?)“决定”要放下工作、“全心全意”陪伴孩子时,我的姿态跟上述场景中的家长,好像也没太大差别(我既然来了,就要让孩子的活动有些改变,至少得跟我不在场时不一样吧……)! (选自猫博士育儿笔记) |